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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 明日方舟 走出虚无【明日方舟同人】【塔露拉x私设】

2025-03-09 11:30 p站小说 2590 ℃
零,虚无,一切的终结,或者是一切的开始。
冰雪覆盖的大地一片死寂,眼前的灰白色,远处的灰白色,以及更远处无穷无尽的灰白色,覆盖在乌萨斯北部这片毫无希望的冻原上。一望无际的山脉蜿蜒向远方,零星的村庄便傍山而建,遍布在山脚下。现在正值寒冬,整日无事可做的他们只好呆在家里蹉跎日月,丝毫注意不到,在早已冰封的河流旁,谷仓的门微启。
“又是一个村庄……又是一样的光景。”
粗糙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昏暗的光线照在土地上,几只正在啃食坚硬谷物外壳的老鼠四散而逃,除此之外,谷仓内空无一物。于是门完全打开,为首的女人走进偌大的空间,环顾了一圈,仍然没有看见丝毫有过粮食的痕迹。
“你在找什么?”
清脆的男声从门口传来,但并没有进一步接近的脚步声,仿佛正在刻意地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而停在门口。不过即使这样,作为战士的本能还是让穿着军装的女子没有放下戒心,手摸上随身的短刀,转过头去。
“纠察队早就把几乎所有的粮食全部收走了……虽然很遗憾,但是我们并不能给你们更多补给了。”
一名面容清秀的男子抱胸站在谷仓门口,素白色的衬衫让他看上去并没有农民的那股地气,取而代之的则是超脱于这个残破村庄的,不同寻常的气质。
第二眼吸引塔露拉的,则是让他气质中性化的醒目白色长发。虽然迫于距离,以及他身后雪地的白色衬托,塔露拉看的并不真切,但几乎没有杂乱发丝的柔顺长发就这样被披在身后,他的这副模样仿佛超脱于这片大地间的存在,至少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于是,两人四目相对。被前方的刘海分开的两眼,不同的瞳色中闪烁着不一样的气质。他的左眼是和肤色一样,病态的,惨白的银色,犹如钻石一样无瑕的纹路就那样躺在眼眶中,仿佛一面镜子般,映照出塔露拉自己。他的右眼则是与左眼完全不同的,一种散发着鬼魅,神秘气息的淡紫色,并不过度鲜艳,也不让他显得苍白无力,那眼眸就恰到好处的装点了他。
恍惚之间,塔露拉出神了,也许是她的错觉,但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男人淡紫色与银色的异色眼眸中,正流露出一丝与她……阿丽娜……相同的气质。
“不……啊……你是谁?”
奇异的熟悉感和并不久远的过去重叠在一起,直到愣神了足足几秒后,身穿军装的女子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提问的哪一方。
“我是谁并不重要,但是我知道,你会需要我。”
一支数百人的军队行军的痕迹可不小,再加上茫茫的雪原上灰色的小点即使在几公里外也能轻易发现,即使塔露拉特意让他们在稍远的地方扎营休息,但只要站上高处眺望,便可以轻易知道这支起义军的行踪。至于所需的信息……用几瓶酒撬开这些民兵的嘴巴,对于他来说并不算难事。
“……接着说。”
如果他是来刺杀的诱饵,或者附近有伏兵,那么刚刚几秒钟的迟疑已经够自己被肢解了,而且……不,他不是阿丽娜,不能如此轻易地对一个陌生人放松警惕。
塔露拉准备拔出短刀的手迟疑着颤抖了一会,但最后还是握在刀柄上没有放下。虽然并没有完全打消塔露拉的戒心,但他知道,自己的推测大部分正确,而他接下来所做的事情,便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了。
“你富有领导力,善良,宽容而正义,但军队规模逐渐变大之后,总有你控制不了的事情,从军队管理到战术安排,你需要有一个人帮你。”
不知不觉间,塔露拉的手已经离开了刀柄,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听着他的讲述。
“我和你……甚至和你曾经的故人一样善良,而且……”
他,缓缓走到塔露拉面前,随着逐渐接近,塔露拉终于看清了他那几乎弱不禁风,甚至还没有自己高的的瘦弱身体,和病态惨白的肤色。如果他此时此刻没有出现在这里,塔露拉绝对不会相信,这样弱小的人,能够在这片残酷的大地上生存下来。
素白的袖子被他自己轻松卷起,黑褐色的源石结晶,说明了他的身份,那最卑劣,最可怜的身份……
“你是感染者。”
“我是感染者。”

“我叫零,今天开始……咳,从今天开始,我将会担任你们的老师,带着你们上课。”
塔露拉选择将自己的过去尘封起来,不想被人知晓,但,总有人会揭开那被灰尘覆盖的盖子。那些不被人所知的过去,仅仅存在于自己的心底,或者寥寥数人的口中,不管怎样,这都能说明对方对自己了如指掌。这样的人,如果不处理掉,那么就只能留在自己身边,更何况对方并没有敌意,甚至还主动与自己接触,无论怎么想,都没有不让他加入的理由。
“我叫零……啊,我要强调一下,这是我的真名,不是代号。”
“我叫塔露拉……不过我说的这些,你应该都已经知道了,我目前带领着一队感染者队伍,在附近……准确的说,是乌萨斯冻原上行军。”
零的加入并未在这支队伍里掀起太大的波澜,刚开始虽然有人质疑他这副病弱的样子并不适合起义,但听到他的主要任务是给那些感染者孩子们做老师之后,便暂且打消了疑虑。
说回孩子们,他们总是对所有事物带有成年人难以理解的新鲜感与好奇感,一听见又来了一位新老师的消息,还没到上课时间,就早早聚在一起,安分地坐在粗糙而未经细细雕琢的木板凳上,一同看向看着勉强立住的黑板,和旁边看上去也像勉强立住的零。
“老师老师,你为什么眼睛颜色跟我们不一样啊?”
“这个?是因为遗传和变异,想知道的话,以后可以说给你们听。”
“那老师,你为什么要留长头发啊?我妈妈说,只有女孩子才留长头发!”
“你妈妈说的没错,但就像女孩子可以留短发一样,男孩子当然也可以留长发了!”
“那老师老师,为什么……”
三四个问题过后,孩子们总算消停下来,应接不暇的零稍稍喘了口气,终于进入了自己熟悉的节奏,准备开始给孩子们上课。
“我们现在在哪里?有人知道吗?”
刚刚零在黑板上用粉笔画出的,便是乌萨斯帝国的国土,还算详细的细节和完整的轮廓可以让任何一个学过泰拉大陆地理的人认出。
“我知道我知道!是乌萨斯!”
兴奋的小手高举过头顶挥动,知道答案的孩子们争先恐后的大喊出答案,毕竟这可是他们出生与长大的地方,随着上一代人的口口相传,乌萨斯这个地名并不难说出。
“正确!乌萨斯就是我们所在的国家名,同时也是一个种族的名字……”
说起来,塔露拉在零的身上并没有看到什么明显的种族特征,不过应该是自己多虑了,像是类似皮洛萨或者阿戈尔这种没有多少外在特征的种族也广泛存在。
“……我们现在所在的北部冻原地区人烟稀少,这也有一部分政治因素存在。那么下面继续提问,有谁知道乌萨斯帝国的政治制度?”
这个问题对于那些城市里的居民们来说也是常识之一,不过对于这些从未接受过系统性教育的孩子们,难度可比上一个问题要高太多了。
“帝国制!”
“贵族制!”
“乌萨斯制!”
“皇帝制!”
正如塔露拉所预料的那样,孩子们的答案七嘴八舌,有的还算摸到一点边,有的就听起来幼稚而天真了。
“都不对,但是很接近了,还有人想猜一猜吗……啊,萨沙?”
坐在后排的斐迪亚少年微微举起了手,并不显眼的着装和性格并不妨碍他被零捕捉到细小的动作,零回忆着塔露拉向他介绍的孩子们的名字,叫了萨沙一声,示意他回答。
“是……君主制?”
有些不确定的颤抖声音吐出的竟然是正确的答案,这一点让零还是相当惊喜。
“正确!君主制就是乌萨斯帝国的政治制度,接下来让我再详细介绍它一会……”
十几双闪着光芒的眼睛盯着零的粉笔在黑板上画出三角形代表阶级的图案,于是零绘声绘色的讲述起来,从曾经塔露拉自己在教科书上读过的知识,到那些道听途说的逸闻轶事,充满着画面感的描述与深入浅出的知识,让他把孩子们的兴趣牢牢握在手中。
“好了,这节课就上到这里吧,你们想听故事吗?”
“想——”
“那我就给你们读几个吧……”
短短一节课,孩子们看到的是那些浮现在表面的知识,而塔露拉看到的,则是零的深不可测。

“请进。”
掀开帐篷,零没有着急着钻进去,毕竟对方是女生,虽然零心里没有任何想占便宜的念头,但适当的距离感本来就是对对方的一种尊重。
“找我有什么事?”
塔露拉放下手中的地图,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零。简单打量了一眼帐篷,中央的油灯照亮的地板上散落着各种笔记和文件。塔露拉从地上捡起几张纸,稍微整理归类放回文件夹后,她总算是收拾出了另一片可以坐下的位置。
“正事,先进来吧。”
稍显拘束地挪动到空位上,零看了看周围的文件,泛着些微黄色的纸张上写满了行程与安排,上面甚至还有……日记?
“别看那些文件了,基本上都是废案,不过,要跟你谈的事情和这个有点关联。”
塔露拉并没有在意零好奇的眼光,那些文件的价值并不大,而且也不是什么值得隐藏的东西,更何况让他知道自己的一些想法,并没有什么坏处。
“你想跟我详细讨论接下来的一些计划和安排?”
虽然这是明摆着的事情,但是零姑且还是询问了一下。
“是的,目前我们的队伍规模越来越庞大,带来的问题不仅仅是不好管理,而且还有诸如物资不够之类的,更为严重的问题。”
“嗯……塔露拉,虽然有可能会涉及一些你不愿意回忆起的内容,但是,还是要确认一下……之前,你的队伍分裂过,对吧?”
“是的。”塔露拉并没有对于这个问题面露难色,“除了比较严重的两次以外,目前陆陆续续也在出现一些人离队的情况。”
塔露拉有足够的领导力,也有百里挑一的领袖气质与识人的眼光,她能够知道哪些人可以重用,知道哪些人留下会成为隐患,但是随着队伍的逐渐壮大,她的领导力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
“量变引起质变,没错吧?”
这是辩证法中最常见的逻辑与规律之一,虽然塔露拉肯定知道,但抱着能引导思考的路径,就绝不直接告诉她的思路,零还是决定选择用提问的方式来诱导塔露拉。
“这个我也知道,但是……仅仅知道这个并没有用,浅层的逻辑在如此复杂的现实条件下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那,你的长期目标是什么?”
目标……塔露拉思考过无数遍这个问题,她并不会迟疑。
“我想让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之间平等。”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你的队伍需要多大的规模?”
“我不知道,也许需要聚集所有的感染者,甚至需要统治世界……但是,我想至少先建立一个政权。”
“政权……你想团结所有乌萨斯的感染者吗?”
“那很难,但是我会试试。”
政权的建立绝对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完成的,这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这一点塔露拉并非不知道,但她已经做好了为这件事情奉献一生的准备……但,如果现在不做好详细的计划,他们甚至走不出这片冻原。
“长远的事情以后再说……你对接下来的规划有什么设想吗?”
“我想要建立一个小的村庄,躲开那些纠察队,至少让感染者们能够活下去。”
“活下去……”零喃喃着重复道。
活下去,对于乌萨斯暴政之下的感染者们,确实是一个难如登天的事情,一旦被纠察队发现,被抓去边远的矿场强制劳动,人生几乎毫无再翻身的机会,失去了任何希望。而塔露拉……至少让他们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不用整日担惊受怕。换句话说,感染者们除了投奔塔露拉,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虽然很不完善,但是姑且是个还不错的点子……”
“你呢?有什么建议吗?”
“你有预估过,这个村庄的规模,和占地吗?”
感染者的身体素质并不差,建立一个村庄对于他们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问题是在建立完之后……其一是占地,几百人的村庄至少要建造绵延几公里的房屋与道路,这种规模难以不被纠察队发现;其二则是后续的发展,一旦消息走漏,除了闻讯而来的纠察队,更需要头疼的则是更多的感染者涌入其中,资源永远紧缺所带来的冲突与可能的斗争都是一个领导人需要竭力避免的事情。
“没有,因为队伍的规模一直在改变。”
塔露拉考虑的事情很多,但不是面面俱到。其三……天灾。
“规模先不提,固定的住所一旦被天灾侵袭,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
“我们需要一个可以移动的基地,并且越快越好。”
“一个小型的移动城市……”

为了避免冲突,和平起义是塔露拉与零唯一能够选择的选择项。至于如何和平起义……
“如果占领现有的移动城市,不发生冲突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们只能选择废弃的移动城市,然后尝试启动它们。”
“你有乌萨斯的地图吗?”
“有。”
摊开宽半米的地图,为了讨论,零稍稍凑近了塔露拉一点,瞄了一眼毫无反应的塔露拉,抱怨完这里没有沙盘之后,零开始指起地图来。
“这片地区是我们所在的地区,人烟稀少,适合聚集感染者而不会引起太大的骚动。”
“你起义的路线是从西边向东的,对吧?”
望了望塔露拉,几乎没有的身高差——甚至零还稍矮一点——让两人四目相对,一边是再普通不过的黑色眼眸,一边则是邪魅的紫与银的异色瞳眼眸,塔露拉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所以接下来,我们要继续往东边走,直到乌萨斯与炎国的边界,我们考虑占领一座废弃的移动城市,南下。”
塔露拉有些听不进去,她想起上一次和人讨论自己的未来,还是在好久好久以前。
“然后我们要尝试去接触,去宣传,让感染者有一个容身之所,然后提高自己的地位。就好像龙门的下城区那样。”
“龙门……”
塔露拉摇了摇头。
“怎么了?”
“下城区……不是个好地方。”
“那是因为那里的人们歧视感染者,他们无法自己创造物质条件,或者是工作机会,没法自己满足自己最基本的物质需求,如果完全独立,反而会好很多。而且……”
“如果我们帮乌萨斯帝国接纳了感染者,它反而会承认我们?”
“我不敢保证,但是多半会这样,这也是……咳咳,抱歉。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要在版图边界的原因,方便建立一个独立的政权。”
“你的喉咙……”
零的声音逐渐微弱起来,带着杂音的声响越来越不明晰。
“没……咳咳,没事……感染者都有一些……你应该知道的。”
未来的图景光鲜亮丽,但是,路仍然需要一步步走。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干什么?”
“两个选择……第一,立刻就向士兵们公布现在的计划,这样的好处是,至少你的军心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散,但是画了大饼吃不到的后果我们也要慢慢承担。”
“第二,瞒着士兵,走一步看一步,时不时走漏一点消息维持军心,但是我们也有可能面临不信任与溃散的风险。”
“……我来做选择?”
塔露拉知道,这里没有绝对正确的选项。
“你来。”
“我……我需要思考。”

不知为何,塔露拉渐渐开始习惯于旁听零给孩子们上的课,即使讲的那些知识自己早都知晓,但她还是觉得自己能从中学到一点什么。
士兵的操练暂时交给了爱国者游击队里借来的士兵,他们也许比塔露拉还了解怎么训练士兵。不过比起之前更加严格的训练还是让军中传出了许多怨言,以此作为借口,经过了三个村庄,又有许多士兵决定离开队伍,虽然陆陆续续有新的士兵加入,但塔露拉仍然没有做出决定。
“零……有空吗?”
被孩子们围住的零耐心地解答着他们的疑惑,直到塔露拉接近了还丝毫没有察觉。
“啊……好了好了,下次再给你们讲故事。”
打发走了围在身旁的孩子们,零脸上仍然挂着和蔼的笑容。
“塔露拉,什么事?”
“我想让你做出那个决定。”
阿丽娜走后,她从来没有依靠过别人。流血与杀戮,暴力与仇恨……噩梦始终围绕着她,闭上眼睛,无论何时,都是冰雪上,鲜红的颜色……直到零的出现。
零苦笑了一声。
“我来吗……那好吧,我不是太会煽动人心,但是我会试试的,明天让大家聚在一起听我讲话吧。”
“嗯……还有,零。”
“啊……还有什么要问的?”
听到应答声,还未来得及转过身去的零停下脚步。
“你……你的名字很特别。”
“很多人这么说。”
“为什么?”
“为什么……塔露拉,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塔露拉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如果零不向她提问,她也不会去思考这个问题。她对于零,有一种特别的亲近感,无论是初次见面,还是接触了一段时间后的现在,她都难以对零提起戒心。
“你……你就是你,聪明,善良,再加上你这副样子,不知道为何,我总有一种想保护你的欲望。”
塔露拉仔细想了一会,发现零的回答总是反问,所以自己好像总是在被零引导着思路,而鲜少听闻他的想法与为人。
“那,你觉得你了解我吗?”
“不算太了解,但这样就够了。”
塔露拉终于想起了那股亲近感与保护感的来由,她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意提起。
“你并不在意我是谁,也不会去深入了解我,你看到的我仅仅只是你心中的那一块空缺……所以,在你心目中,我的一切,是由你的想法构成的。”
“换句话说,我的内在是虚无的,我就是零,一张白纸。”

“……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那就是感染者。乌萨斯帝国最低劣,最卑微的身份。”
“但同时,也是最可怖,最具有力量的身份。大家,乌萨斯帝国为什么排斥感染者?他们认为我们是威胁,潜在的威胁。”
“既然他们抛弃我们,我们就要寻求独立,既然非感染者们想要避免与我们接触,我们也避免与他们接触,这种互相回避不是惧怕,而是独立。”
“我们可以不依赖他们而活,我们可以自己创造一个感染者的政权,拥有自己的农田,牧场,移动城市与领袖,可以与那些政权较量。”
“所以,我们需要反抗压迫……”
短短几分钟的演讲,得到的回报则是塔露拉甚至亲眼可见的士气提升,接下来的行军几乎每天都在超额完成任务。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零,虽然即使站在就地取材的高地上,他才勉强超过游击队的那些盾兵大块头,显得威严弱了几分,但不可否定,他的话术相当出色。虽然里面夹杂了大量刻意的滑坡谬误,晕轮效应来加以煽动,但不细细整理下来,几乎没有人能在演讲现场跳出这层零已经设定好的框架思考。而且……他们,不,听众们都是感染者,他们拥有着充斥着悲惨记忆的过去,他们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追求更好的生活,而是回到惨淡的压迫中去。
就连塔露拉都有些热血沸腾,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零,做的不错……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擅长这个。”
“这也是……咳咳……抱歉,刚才声音稍稍有些大,可能伤到了嗓子……这也是我的想法……演讲后我才知道,调动起他们……不,调动起感染者的情绪,远比我想象中要容易得多。”
“这也就是他们会滋生暴力与冲突的原因。”
“所以……啊,我还要去给孩子们上课。”
“嗯……晚上,能不能来我这里一趟?”
“当然可以。”
站在原地目送着零远去,塔露拉长舒一口气。
“他的想法不错……可惜和你一样,太过善良。”
“闭嘴。”
它……又出现了。
不死的黑蛇,柯西切。
“怎么了,我的塔露拉?你觉得他的思路有用吗?”
“为什么不行?”
“呵呵……你把人想的太过善良了。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阿丽娜也不会被人残忍杀害了。”
“你……就算不是那样,我也相信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之间能够不存在矛盾与冲突的。”
“等着吧……你心中仇恨的种子,总有一天会爆发。”
“不需要你来揣测我会怎么样,你就只会在我的身体里嘴硬而已。”
黑蛇并没有再说些什么。它知道,她迟早会崩溃,也许不是现在,但达摩克里斯之剑永远悬在那里。

“塔露拉……”
零掀开帐篷,不同于往日的问候,零这次直直的走了进来。
“啊……是零啊,怎么了?”
“虽然很不好意思开口……有抗生素之类的吗?”
塔露拉略微楞了一愣,才反应过来零的言下之意。
“你……生病了?”
还未等塔露拉说完话,零的喷嚏声就传入了塔露拉的眼帘,再加上零一脸歉意的表情,这个问题甚至不需要零来回答了。
“是……应该是发烧。“
让零就地躺了下来,塔露拉随手从旁边拽过一床勉强称得上厚重的被子,把零捂了个严严实实,只留了一个头在外面。用最常见的方法,塔露拉伸手摸向零的额头,微热的温度和零脸庞的冰凉对比起来,零的确是发烧了。
“我……我的手比较冰,不是太能摸的出来……麻烦你了。“
“哎……你应该也知道抗生素这种东西在这里有多珍贵……还好只是低烧,我这里还有一点可以挥霍掉的。“
“啊……我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但我还是很关心这点的,你看,才低烧……我就来找你求助了。“
“好了,别说话了,再说多一点,你嗓子又要哑了,张嘴。“
塔露拉从身边的药箱里翻出一板已经用了大半的头孢,将零的身体托着背扶起,小声命令着零。虽然湿润的嘴唇与塔露拉攥着药的手掌稍有接触,不过零现在是病人,塔露拉并不在意这些。端着水杯,塔露拉又往零的嘴里灌了一大口热水,从嘴角漏出的水滴顺着脸颊流到锁骨,直到打湿零的衣物。
“谢谢……“
叹了口气,塔露拉捡起被抛在一边的,还没处理完的文件。
“没事……我还有一点东西要忙,你今天就睡我这里吧,我待会去你的帐篷好了。“
“嗯……“
零的应答仅仅只是一声轻哼,等塔露拉处理完最后一点文件,再回过神时,零已经侧着身体睡着了。走出帐篷,漆黑的夜晚里,被月光照亮的雪原如他的皮肤一样,惨白而美丽。

零的病情来的快去的快,睡了一觉后便并无大碍,但为了防止零的恢复不佳,第二天的课还是被塔露拉取消了。
顺利的行军下,一切仿佛都在沿着正轨行驶,但某些东西,也会在一步步的积累下慢慢爆发。
“塔露拉……找我有什么事?”
“零……我的精神状态不太好。”
这次反倒是塔露拉闯进了零的帐篷。正坐着的零抬眼望去,今天的塔露拉并无零初见她时的那股锐气,反而有一种娇嫩脆弱的气质外露。
“怎么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的。”
“自从她……阿丽娜走了之后,我每天都在做噩梦……每天晚上闭上眼,都是他们的模样……”
“我的爷爷……他是养我长大的人,一生都是农民,为了保护我,死了。”
“阿丽娜……她多么善良,多么优秀,被我……被我放走的人……杀死了……”
“还有那些民众……每到一个村庄,我都提心吊胆……他们对我们仍然满是偏见,仍然满是鄙夷,不想接触我们……我……我真的没有感觉……我做的一切有任何的进步……”
“仿佛……我……我做的一切都是打水漂一样……一场天灾,甚至一支军队,就可以让我们这支脆弱的队伍……分崩离析……他们,和我……包括你,都会死……”
塔露拉的声音越来越细,强忍着将要掉下的泪水,尽管只剩下了气音,但她还是强撑着说完了。
“我……我……我……”
“我等会再回来。”
零走出了帐篷,放下帘子,随后是塔露拉崩溃的哭声。
强忍,压抑,彻底崩溃……这是压力到极限的体现,但即使是在最后,塔露拉还是没有让别人看到她的眼泪划过脸颊。哭声与抽泣直到十几分钟后才停止,重新走进帐篷,塔露拉的眼眶仍然微红,她也许是第一个看到塔露拉脆弱一面的人。
她不仅需要思考自己的人生,她还想要考虑别人的人生,不仅是自己的队伍,她考虑着乌萨斯的感染者,她考虑着这片大地上的感染者。
从寂静的世界中重新听到声响,塔露拉抬头看向零,再一次四目相对,她看到的不再是阿丽娜,她看到的是零,是可以为她担忧,想得更多,更重要的,可以依靠的,零。

并没有让零担心太久,塔露拉的状态恢复的很快,但比起初次见面时凌冽眼神,零最近看到塔露拉时,总会觉得她的眼眸中多了一丝不属于她的东西。
零的演讲仍在感染者战士们口中口口相传,老的感染者战士们在喝酒时添油加醋地向新来的感染者战士们传颂,甚至连“塔露拉准备统一世界”的说法都出来了,虽然有点让当事人哭笑不得,但在零的授意下,这些言论倒是在感染者战士们中传播的越来越广。
队伍在这种氛围下就这样一天天推进。不过队伍的壮大和新成员的加入让塔露拉的管理困难了许多,勉强确立了几个队长帮忙管理之后,塔露拉现在的任务又重新轻松起来,这也让她有更多的时间来思考更重要的事情。
“零……请进。”
“找我有什么事?”
“啊……其实没什么事情。”
塔露拉越来越习惯零陪在身边的感觉,从第一次询问他问题之后,几乎每个决策,塔露拉都会在晚上询问零的建议。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
“啊……是的。”
柯西切……塔露拉咬了咬牙。
“没关系,有什么就跟我说吧。”
“我……零。”
“我在。”
塔露拉低下了头,盯着脚下的地板发呆,思考着她该如何开口。
在看到零的那一刻,自己就对他有一种朦胧的,毫无来由的好感。之后的亲近中,她发现自己那股好感的来由,她把零当成阿丽娜的替代品。
“我想更多的了解你。“
直到那一天,被眼泪覆盖的视线后,零不再与她幻想中的阿丽娜重叠,而是脱离出来,成为了零。零自己说,他的内心是虚无的,而塔露拉并不相信这一点,他的内心绝不是空无一物,绝不是一张任凭他人涂抹的白纸。
“啊……为什么呢?“
零的脸上仍然带着他整日挂着的温柔微笑,不知何时,他已经挪到了塔露拉的身旁,第一次的身体接触让塔露拉的脸绯红起来,她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和男人亲密。
“我……我不想再让你……啊,我不想让你离开我。“
塔露拉的声音轻柔起来,青涩的告白中带着一丝紧张,身体也为此微颤起来。
“除了她……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能陪伴我的人。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抛下我平时的威严和工作。“
她有点害怕自己被拒绝,她绝对不希望再次失去一个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所以……怎样都好,请答应我。“
闭上眼睛的她觉得时间仿佛被静止一般,寂静的空间中,唯有她的时间如此漫长。从零的手臂抱住塔露拉,到塔露拉感受到传递过来的体温,这足足半秒的时间,仿佛永恒一样漫长。
“我会的,我不会离开你的。“

两人的感情升温比想象中迅速很多,日复一日的行军中,能够让时间流逝加快的事情也许只有相互陪伴了。虽然没有将“爱“或者是”喜欢“的感情说出口,但零与塔露拉都不是恋爱笨蛋,自己心中的情感还是知晓的。不过默契的两人并没有挑明,默默保持着暧昧的动作和时不时投去的注意眼神。
“啊……零,早上好。“
“塔露拉……早上好。“
两人的问候已经成为了一种日常的事项,互道早安之后,两人总是习惯聊一些闲暇时间的话题。
“下一个村庄……快到了吧?“
“没错,那个村庄已经离我们只有不到几公里了,如果快的话,中午我应该会去探查一下。“
“好。“
短暂的交谈过后便是忙碌的一个上午,塔露拉带着行军两小时,零通常会跟在末尾。然后便是休息,塔露拉会去慰问士兵,而零则会给孩子们上课。然后又是行军,直到中午的午饭。
今天看上去与往日的日常并没有多少不一样的地方,塔露拉去村庄里视察也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但,会不会稍微久了一点?
等待之后仍然是等待,已经两小时过去了,塔露拉仍然没有回来。零站上附近的山丘,向塔露拉离去的方向眺望。
有什么不对劲……为什么,有红色?更准确的说……是火焰的颜色。
军中那些塔露拉擅长火焰源石技艺的传闻在零脑海中迅速闪过,不管这些传言是否真实……目前最紧要的事情是塔露拉的安危。
带上几个游击队的士兵,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零奔跑在被能没过脚踝的积雪覆盖的大地上,体质的虚弱和巨大的运动量让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岔气的痛苦和肌肉的酸痛并没有让他停下脚步。
逐渐接近的目的地在他的视野中越来越明晰,他的的确确看到了那升腾着燃烧的火舌,浓厚的烟尘之下,除了熊熊燃烧的烈火,还有时不时闪烁的爆炸与巨响。再靠近一点,倒塌的树木,焦黑的房子与人们的哭喊声一起,构成了这副最为真实的人间炼狱。
以及,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站在火海前的,塔露拉。
“塔露拉!“
穿着军装的背影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站立在火海前,听见零的叫喊声,塔露拉转过头,茫然地望着零。
零看见的塔露拉……不,那不是她。那肯定不是她。
她的眼神不可能那样带着仇恨与暴力,她的动作不可能那样带着麻木与迟钝。平时被人埋汰还会陪着笑脸,只因为自己是感染者的她;会露出柔软的一面,像零倾诉自己的烦恼与压力的她……
她不可能做出这些,零确信这点。
无法思考原因,飞奔着扑倒塔露拉前,零瞥见了她眼角的泪水,和微弱声音的话语。
“我……我做了什么?“

达摩克里斯之剑终会落下,不死的黑蛇与她的赌局总会结束。
不。
她会逐渐被柯西切控制,用极端的压迫与暴力点燃感染者们心中反抗的种子。
不会。
她会领导着一支军队,在泰拉大陆上所向披靡,用绝对的实力征服一切,成为我的接班人。
不,她是塔露拉,有领导力,善良,宽容而正义的塔露拉,她不会变成这样的。
“塔露拉!塔露拉!“
“零……我……我坚持不住了……“
“你在说什么!塔露拉!不会的!“
“他们……他们将感染者关在谷仓里……活活饿死……“
“不要去想!塔露拉!看着我……“
零望着塔露拉痛苦的眼神,将她抱在怀里。明明她与自己的体重相差无几,但抱起来却是那样轻。
“这些……都是我的错……明明努力了那么多,即使在乌萨斯冻原,也没有任何用……“
“不……塔露拉……不……“
“人类都是自私的……你也是,我也是,我们都是为了自己心中的私欲而活,人人平等……不可能。“
“塔露拉!你在说些什么!塔露拉!“
零看着怀中的塔露拉,熟悉,而又陌生。
“你不是这样子的!你要是这么想的话,你做的一切,我做的一切,阿丽娜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想过吗!“
“你忘了阿丽娜吗!我们没有错,这些人也没有错,错的是人们心中的理念,是这片恶意的大地啊!“
不知何时,雪下了起来,晶莹剔透的雪花飘落在零的面前。
“阿丽娜……也是这么说的……可是……“
“你不能这样!塔露拉!你堕入深渊,仇恨与暴力就会像你的火焰一样蔓延开!无休止的杀戮轮回与血腥的抗争!你难道希望这种场景出现吗!“
“我……我……“
“塔露拉!我是零啊!无论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的!塔露拉!“
“我……“
他望着怀里的她,她望着抱着她的他,无数冲动,恨意,过去的记忆与现在和未来的场景闪现过她的脑海,她感觉自己即将在这片麻木而不可探寻的荆棘里迷失自己。
“塔露拉!“
她感觉到自己的思维正在被侵蚀,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占据,她做不到任何事,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塔露拉!!“
可是……可是……他还在。
“塔露拉!!!“
她重新汇集起自己的一切精神,与脑海中最凶恶的敌人做着抗争。
“哪怕是他们心中没有任何善意……哪怕是世界上最恶毒的人……我也不会去仇恨他们。“
她感受到自己的五感全部被剥离,她就这样悬浮在在纯黑色的空间中,眼前站着的,是她的敌人,她永远的敌人,柯西切。
“放弃吧。你对他们抱有仇恨,现在,是诅咒生效的时刻了。“
白发红瞳的男子就那样静静的站立在哪里,但无声无息间,压迫感与威胁就已靠近。漆黑的荆棘从他的脚底伸出,直刺向她的心脏。
仅凭战士的本能,塔露拉堪堪躲过第一下,紧接着的是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柯西切仿佛在刻意玩弄她一般,几乎每一下的攻击都擦破衣物与皮肤,鲜血与疤痕留在表面,剧痛感影响着塔露拉的躲避。
“还在抵抗……很好,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可惜,这是一场你必输的战斗。看看他们吧,这些都是因你而死的人。“
四周的空间越来越小,荆棘构成的墙壁上,深邃的黑暗处满是头骨与扭曲的面庞。塔露拉不敢去看,也不会去看,她努力躲避着柯西切的攻击,尽管她的结局已经注定。
最终,她还是无处可躲。鲜血已经布满全身,手脚都被荆棘缠住,柯西切慢慢走近,荆棘随之而出,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就被那样刺穿。

“醒了?“
但没有痛感,有的仅仅是自己冰凉的身体,和额头上的冷汗。
“我……零……我……“
她尝试去回忆刚才梦里所发生的一切,但剧痛打断了她。
“别……好好躺着。“
昏暗的油灯灯光照亮着她再熟悉不过的帐篷,看到自己还在熟悉的环境里,她略微冷静了一些。
“发生了什么?“
零帮她把碰乱的被子放好,继续坐在她的身边。
“你……受到刺激,失控了。“
塔露拉重新想起自己的嘶吼,重新想起那些昭示了感染者惨状的痕迹。
“他们……折磨了他们。“
“别……别想。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你也没有做错任何事。“
“那,错的是谁?“
塔露拉的眼神迷茫起来。
“错的是这片大地。“
沉默着,光亮随着油灯熄灭而消失。
“等我一下……好了。“
“灯灭了可以再点,即使失败多少次,我们也可以重来。“
永远象征着希望的油灯再一次亮起。
“最重要的是……我在你的身边陪着你。“
“你会永远陪着我吗……零?“
“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勉强坐起身,挽住零的脖子,塔露拉就这样吻了上去。
她苍白而无力的嘴唇凑上零,绯红的脸颊冰冷,更加绯红的嘴唇火热,颤抖着紧贴,塔露拉感觉到零微热的鼻息扑上她的脸庞,即使双方都是第一次亲吻,但他们却那样的认真。
初次双唇相对的体验仅仅是浅尝辄止,几秒后,塔露拉的臂弯缓缓松开,上半身随着重力坠落到地面上。
“零……今晚就这样陪着我,哪儿也不去……好吗?“
“嗯……哪儿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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